【自翻】The Lion's Den 60
特洛伊木马
一片寂静。
“……这不好玩儿。”苗木说，“是……是九头龙君让你这么说的吗？我猜他还挺乐在其中的，尤其是他之后打算炸掉你的时候。或者是左右田君给你命名的，他总是会给你们中的一些起名字……”
机器人摇了摇头。好吧，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黑白熊脖子粗短，只能小范围转动头颅，这就导致机器人的身体也随着它的动作一起摇摆。
“不-不……我就是Alter Ego.”
“不，你不是。”苗木说，“AlterEgo已经死了。”
他转过身，一心只想走上楼梯，找左右田来照顾这只迷路的——
但黑白熊拽住他的裤子：“请你听我说！是我们的朋友送我来找你的，他们让我送——”
“你不是Alter Ego。”他重复了一遍。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，再退一步。他不停后退，直到后背撞到墙上，然后滑坐下来。黑白熊踉踉跄跄地走近。
“我不是？对-对不起，苗木君。我没有意识到我已经从原始的程序演变了这么多。你希望我现在的名称是什么？”
它还在戏弄他。他看向四周，甚至渴望附近有人来嘲笑他。这个黑白熊不可能是Alter Ego，不可能。然而，他不得不承认，它同他对话时表现出的智力和自我意识比应有的要多。也许有人在背后直接操控它，就像江之岛控制她的黑白熊。
“谁在控制你？”苗木质问它，“真的不好玩。”
“主人已经去世了。”黑白熊安静地说。它的声音从最初充满杂音的不连贯的声音，转变成了他熟悉的机器人低音。“我现在的指令来自雾切响子。”
他庆幸自己已经坐下了，否则他一定会双腿一软。那个答案，那个名字，如利箭般直插他的心脏，让它刺痛。这个恶作剧之前就不好笑，现在更是令人厌烦。
他苦笑：“他们想看我绝望吗？那就告诉他们，任务已经完成了。”
黑白熊再次摇头：“请你一定要相信我！”
他抬头，看向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，那没有表情的、反光的机器面孔……
“那就证明。”他说，“当雾切桑和我试图帮Alter Ego黑进学校网络时，我们是怎么把它偷偷带进隐藏房间的？”
“你把我藏在你的连帽衫里。”黑白熊轻松地说。
他仅有的一丝理智被抽走了。
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流下。这是正确答案，而它毫不犹豫就答了上来。这就像……就像事先知道他会怎么问。会是这样吗？他再次环顾四周。能有人预料到他的问题吗？当然了，神座可以，但苗木不认为他会开这种玩笑。而狛枝……狛枝很聪明，有可能是他吗……？
“你说你受到了指令，”苗木说，“是什么指令？”
黑白熊向他敬礼：“雾切响子让我送一样东西给你。”
“东西？”他疑惑地说。他不明白，“AlterEgo”和雾切的玩笑已经很糟糕了，但至少他可以理解背后的动机。可是，运送东西，这和玩笑契合得可不是很好。
他问：“是什么？”
黑白熊回到了那种机器语调：“请跟从以下指示。移除固定我脑袋的螺丝。”
苗木眯起眼睛。黑白熊想让他拿掉它的头？
“我没有螺丝刀。”他说。
“啊。”黑白熊稍微低下头，仿佛它真的能感受到失望。
“留在这里，”苗木说，“我去找一个。”
为什么要认真对待这件事？其实他没有。他知道那不是Alter Ego。他怀疑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，超高校级的绝望想要收集证据证明他不是绝望的一员。但他们不会这样做的，对不对？他近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忠的迹象，不是吗？
他摆脱这些思想，走进左右田的工作间。机械师正忙着修理最近损坏的某个黑白熊制造装置。他拿走了一把螺丝刀。当他回到房间时，黑白熊还在等待。它坐在他的床上，无视好奇小熊不断的摆弄，后者似乎下决心要把它推到地上。
“移除固定我脑袋的螺丝。”黑白熊一看见他就说。苗木叹气，跪在它旁边，按照它说的去做。
“头骨”很容易就摘除了。过于容易了，就像有人事先准备好了一样。他观察里面，入眼的是早已料到的东西：一堆无法理解的电子产品。但里面有一块空着的区域。不大，在那个小洞里，他看见什么又长又亮的东西。苗木伸手去够，将它拿出来，转向自己——
物品从他指间摔落。
不可能。
不可能的。
“已经解锁了。”黑白熊说，“请访问它的内容。”
他的手臂颤抖得厉害，不得不双手拿着它。他的身体僵硬，手指甚至无法伸直。他弯曲的手指伸过去，在它周围收拢……
苗木捡起了那只手机。
“请前往手机的‘通讯录’部分。”黑白熊说。
他照做。里面只有一个号码，他没有等待黑白熊的要求，直接拨通了它。
嘟……
他把手机放到耳边。
嘟……
他屏住呼吸。
嘟——
咔哒。
只有他的呼吸声。苗木调整了一下握姿，使它尽可能贴近耳朵。
“你-你好？”他说。
没有——
“苗木君？”
他的世界坍塌了。
手机再次从他手中掉落。黑白熊试图去抓住它，但最终因过快的动作而跌倒。苗木注视着前方，脊背发冷，手指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。雾切的声音从小小的装置里传出来，但苗木没有动。
“苗木君？”黑白熊倒在床上，拍了拍他的脚踝，“请捡起手机。”
他照做了。他一掌拍到墙上，想让手指松弛。他终于做到了。
“喂-喂？”他说。
对面没有立刻传来回答，他感到恐慌。她挂掉了吗？还是他把手机摔坏了？他是不是毁掉了唯一的机会——？
“苗木君，是你吗？”
他握紧手机，另一只手捂住嘴，拼命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。
“是-是的！我是！”
他朝手机喘着气。他双手抓握着它，尽力将它靠近，甚至害怕它会溜走。就连送给他手机的黑白熊似乎也成了潜在的威胁。
“苗木君，你在安全的地方吗？我们现在可以对话吗？”
“是的，是的！”他的声音尖细，“现在正合适，我们可以说话，说多久都可以，雾切桑！”
再一次，对面没有传来即时回答。当雾切终于说话时，她的用词显得极为谨慎。
“你怎么样了？”她问。
“我很好！”他兴奋地说，“一切都好。你呢？你好吗？我们的伙伴怎么样？”
“他们都很安全。”雾切说，“我们处在未来机关的庇护下，他们是个组织——”
“我知道，”他说，“他们在传播希望，对吗？他们是超高校级绝望最大的敌人。”
“没错，是这样的。”她说，“虽然他们也有些许问题，但是能够提供稳定的食物和住所，不够理想，但是安全舒适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他倚靠在墙上，手机轻轻抵在耳旁，“就算知道你们安全，我也还是担心你们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苗木君，你怎么知道我们安全的？”
“狛枝君告诉我的。”他说，“他给我听了一些录音。真的，雾切桑，你在战刃的审判上给了我太多的信任，我选择相信你们是理所应当的。”
“录音？”雾切说，完全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是你们的录音。”苗木解释，“我听到了你为未来机关所作的演讲，还有你对其他成员说的话——”
“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她言辞锋利。
“我听到了你和未来机关其他成员的谈话？”他不解地说。
“你偷听了我和他们的私人谈话？”
“是的，我……噢。”
即使她本人并不在场，即使他是房间里唯一的人类，他还是缩起了身子，就像等待训责的狗。
“对不起！”他说，“我没有意识到……我没告诉其他人！我发誓，我从来没谈起过你们的高层会议和你——”
“你说高层会议？”雾切问。
“是-是的……”啊，她一定会生气的——
“苗木君，你说有人给了你这些录音，那个人是谁？他是怎么得到的？”
“呃……”苗木咬着下唇，试图回想，“我记得狛枝君说他是从未来机关的某个人那里拿到的。没错，我记得他说过他在内部有个朋友。”
他不确定自己的音量够不够大，但雾切没有接上另外的问题或陈述了。然而他的确听见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。他满腹疑惑，但是没有问。
“呃，雾切桑。”他双脚并拢，靠近身体，缩成了一团，“前段时间我试图发出去一条信息……我不确定是多久之前了……但那条信息很重要，是关于我妹妹的……”
“我收到了。”她说，“我们正在解决。”
他有点想挂断电话，好给自己一些时间来崩溃和大哭。因为，天啊，他们收到了他的消息。他的朋友是安全的，困也会安全。现在他只剩父母还没有联系，但他们当然也会被解救！他想问，但是没有。他们一定是安全的，他不必担心！
“苗木君，你真的没事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他听见她再次吸气。
“请不要隐瞒。”她说，“我理解你不想让我担心，但我需要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我没事，”他说，“我这几天胃口不好，但现在恢复了，我发誓！”
“那……你有受到任何伤害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他说，“左右田君打中的地方的确有条伤疤，但那是几个月之前了。真的，我没事，我在传播希望！”
“你没事，是吗？那我猜测你留在那里是基于你自己的意志？”
“不！”她是觉得他抛弃了他们吗？他瞪大眼睛，仓促的跪下，仿佛雾切就在现场，如此便可以乞求她的原谅，“不是这样的！”
“我知道了。也许我提问的方式不对。”她说，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？你处在什么样的守卫和束缚之下？你知道他们囚禁你的位置在建筑的什么地方吗？告诉我一切你知道的事。”
“你是说确切位置？”他叹气，“我曾经有张地图，但是和狛枝君房间一起被炸掉了。我还没有做出新的。真是不幸，是不是？”
“你是怎么得到地图的？”
“我自己做的。”苗木说，“好吧，是神座君做的。但他帮助我仅仅是因为我动作太慢了。你知道他是谁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他是双面特工？”
“其实，我觉得他不站在任何一边。”苗木说，耸了耸一边肩膀，“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“那么你是如何收集到足够的情报来制作地图的？”她追问，“一定有人在帮助你。”
“没有人帮我。我只是四处走动，画下我看到的东西。”苗木说，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……四处走动？”
他立刻明白他说错了话。她的语气明显是因为他给出了一个不正确的答案，他们总是用这种难以置信的语调重复一遍他的话。他的大脑瞬间开始超速运转，小说封面混杂在一起，谎言一条接一条扔到半空，他翻找着任何可能出错的东西。他试图将它们整理好，但问题是他不知道雾切想要什么。如果她在这里，事情会简单很多，因为他可以观察她的反应。但她不在，于是他只能依靠自己对她的了解。
“我一直在侦查，”他半真半假地说，“我试图消除自己的弱点，找到一条出逃的路，但是太困难了。呃，黑白熊在我戴上面具时认不出我，但它们会分析声纹，所以没什么用……”
她叹气：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。可是，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在建筑里四处走动。”
……因为他想找到出去的路？他觉得这个答案直截了当，所以就这么说了。
而这一次她立刻且尖锐地回答：“你为什么没有被锁起来？你告诉我所有的事都表明你到达那里的一刻，他们就像忘了你一样让你四处游荡。”
“不是！我刚到这里的时候，狛枝君把我关在了他房间里不让我出去，长达数周！”然后他们就把我拷在床上，持续了一段时间，但我现在可以走动了。
终于，终于他明白了误会的重心。
“雾切桑，不是……我只允许在内部活动，只有这样。我不能出去，他们不让我离开。当我离开房间时，总有一个人在跟着我，确保我不会逃走。我曾试着逃走过……而那便成了我被拷在床上的原因。我想逃，但他们抓住了我。有一次……我出去了。未来机关炸毁了墙壁，我跑了出去，我发誓，我出去了。他们……他们那边有欺诈师，我看见了他……我以为是十神君来救我了，但他不是。不是十神君。他是他们的人，他们把我抓回去了，九头龙君……”
他许久没有想起这段事了。现在一切都和血与泪一起席卷而来。黑白熊还倒着，费力地伸手够他。他把它的爪子拍走，差点让它从床上掉下去。他手下留情的唯一原因就是它来自雾切。
“苗木君……苗木君，放松。”
他点头，虽然她看不到。这条简单指令背后的威力足以拂去压在他心头的情绪，让他得以摆脱它们的控制。
“雾-雾切桑，你送来的黑白熊，真的是Alter Ego吗？”
“是的。我们将他的AI复制进了它的储存器，尝试覆写它的程序。如果他真的将手机交给了你，我想我们的确成功了。”
“你是Alter Ego，”苗木对机器人说。他想起刚刚对他的态度多么恶劣。“抱歉，我不知道。我以为是陷阱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苗木君。”AlterEgo说，“我看起来与众不同，对不对？”
“雾切桑，等一下。”
他放下手机，看着Alter Ego。
“我能抱抱你吗？”
Alter Ego点头。
他抱住了它。金属坚硬冰冷，却是他得到过最好的拥抱。他不在乎 Alter Ego的爪子横在他们中间，不在乎那些爪子会不会意外伸展而穿透他的下巴。他们找到他了，他不再孤单。
他捡起手机：“谢谢你。谢谢你，谢谢，谢谢……”
“不用谢。”雾切说，“我们自当倾尽全力接你回家。”
他的嘴角延展成恍惚的微笑。回家。
“……有些事我必须要问你。”雾切说。
“你说。”
“你知道江之岛的葬礼被录像了吗？”
下集预告：
苗木试图弥补葬礼上糟糕的演讲。
评论(3)